微记录·青岛故事丨一场跨越31年的海鸥之约

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高雅洁 徐润杰

冬日七点的青岛栈桥，海风裹着明显的凉意，李视昌已提着两大袋鼓鼓囊囊的油条站在海边。“嘎嘎嘎——”几声清脆的鸣叫划破晨雾，他抬头笑眼弯弯：“它们认得我。”话音未落，几只红嘴鸥便扑棱着翅膀争先飞来，熟练地啄食起他手中、帽子上的油条。

这是青岛人与海鸥31年约定里的寻常一幕，却藏着无数不寻常的温情。

每年深秋至来年暮春，青岛的海岸线总会被连片的白色羽翼唤醒。上万只海鸥舒展双翼，与投喂的人群嬉戏互动，鸣叫声与欢笑声交织成了冬日里最温暖的乐章。从1994年“挽留海鸥行动”发起至今，青岛人与海鸥之间，早已沉淀下跨越时光的深厚情缘。

缘起：31年前的约定，要留住碧海精灵

“那时候海鸥少得可怜，趴在海边冻得缩成一团，瘦瘦弱弱的，我们把馒头掰碎了递过去，它们犹豫半天才敢啄一口。”提及1994年第一次参与“挽留海鸥行动”，如今已40岁的刘珑仍记忆犹新。

彼时的青岛，刚发起这场跨越距离的温暖行动——“挽留海鸥”，上小学的刘珑攥着妈妈准备的馒头，跟着老师来到栈桥。“当时老师让我们带面包、油条、馒头去喂海鸥，也不懂为什么，就觉得能去海边玩很有意思。老师说‘北来的海鸥请留下，岛城就是你的家’，我们就跟着喊，希望它们别走。”彼时的海鸥数量寥寥，却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守护的种子。

从小就参与“挽留海鸥”的刘珑。

那句朴素的呼唤，成了青岛人坚守31年的承诺。如今已是两个孩子父亲的刘珑，也成为这场约定的见证者与传承者。

“有了孩子后，就更想领着他来，告诉他这些海鸥每年冬天都会来青岛做客，我们要让它们吃饱吃好，攒足能量越冬。”如今，刘珑9岁的大儿子刘智桐和他一起成了青岛市文化和旅游志愿者协会的志愿者，周末会跟着爸爸来栈桥捡垃圾、劝导不文明投喂行为。“我跟儿子说，爸爸小时候来喂海鸥，现在换你带着弟弟来，等爸爸老了，你们还要继续做下去，这就叫传承。”

“现在再看，十万多只海鸥围着栈桥飞，跟当年比，真像做梦一样。”刘珑望着漫天翻飞的白色身影，喃喃道。海鸥早已不是冬日的稀客，而是青岛人心中特殊的“家人”。

相守：从陌生到“家人”，人鸥和谐共生

31年间，当初的孩童长成了守护者，而在青岛越冬的海鸥数量，也从寥寥无几发展到保守估计10万只——一代又一代人，接过了“挽留”的接力棒。

在栈桥，文旅从业者李视昌用自己的方式，将“流量”变成“留量”。“看着粉丝从上海、北京甚至新疆赶来青岛看海鸥，我挺自豪的。”一年前，他开始直播喂海鸥，“现在哪天见不着它们，我都想得慌。”李视昌的直播里，常有海鸥落在他头上抢食的画面，评论区满是“想来青岛”“太治愈了”的留言。

直播一年与海鸥建立深厚感情的李视昌。

在青岛，海鸥早已不是普通的野生动物，更像青岛人“自家养的宠物”。李视昌喂海鸥其实已有二十年，“以前的海鸥今年回来还能认出我，直接飞到我头上，它们的叫声都不一样，是那种问询的意思，‘嘎嘎嘎’冲我叫，问我要吃的。”每天清晨，李视昌都会带着40多根、满满两大包纯花生油炸的油条来到栈桥，一待就是三个多小时。“天气不好的时候我会带更多，别让这些小家伙饿肚子。”在李视昌眼里，这些海鸥就像“亲儿子”，说起它们，语气里满是宠溺。

“你要是敢在青岛抓海鸥，那真是捅了马蜂窝！”李视昌的话里满是笃定，“大姨大妈们能围着你说半天，这是我们青岛的‘宝贝’，谁也不能欺负。”这份刻在青岛人骨子里的偏爱，护得海鸥愈发亲近人类。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AI做的。”50岁的冯海涛至今记得第一次与海鸥“亲密接触”的场景。今年3月，她刷到李视昌的直播，看着海鸥站在人头上抢食。“野生动物哪能这么亲人？我立马坐车到栈桥验证，结果刚拿出油条，一只红嘴鸥就直接飞到我帽子上了！”从那天起，冯海涛成了栈桥的“常客”，喂海鸥也成了她生活的重要部分。如今，冯海涛的帽子成了“海鸥磁铁”，沾着油条香和海鸥的口水，总能吸引小家伙们亲近。“它们呆萌的样子太可爱了。”海鸥的灵性，让每个投喂者都收获了满满的情绪价值。

守护：科学相伴，让约定长久延续

“青岛人鸥和谐的局面，离不开科学的守护。”青岛市观鸟协会会长薛琳说。成立九年的观鸟协会，成员来自科研机构、大专院校和鸟类摄影爱好者，他们长期开展野生鸟类资源摸底排查，也持续追踪着海鸥的迁徙轨迹与生存状态。

青岛所处的地理位置优越，沿着海岸线有数个海湾。每年秋季，在西伯利亚和北极繁殖的各类海鸥南飞时，青岛便成了绝佳的中转加油站。

“青岛冬季海鸥约有12种，常见的有红嘴鸥、黑尾鸥、蒙古鸥、西伯利亚鸥等，如今保守估计有10万只，栖息地也从栈桥扩展到胶州湾、丁字湾等多个区域。”薛琳介绍，数量最多的是红嘴鸥和黑尾鸥，而黑嘴鸥属于国家一级保护鸟类，市民难得一见。不同海鸥的迁徙习性各有不同：红嘴鸥10月陆续抵达青岛，4月离开，部分年轻个体会长期停留；黑尾鸥是留鸟，在海岛上繁殖，一年四季都能看到；而西伯利亚鸥1月才抵达。栈桥和五四广场一带以红嘴鸥居多，每天有成千的红嘴鸥跟随游客的食物起舞，少量的蒙古银鸥、黑尾鸥也会夹杂在其中。

协会还长期追踪一只名为AF53的西伯利亚银鸥——2008年5月在贝加尔湖被环志的雌成鸟，从2014年冬天开始连续多年到青岛过冬。“去年没见到它，今年我们还在继续寻找，希望能与这位‘老朋友’重逢。”薛琳的语气里满是期待。

连续多年到青岛过冬的西伯利亚银鸥AF53。

“虽然我们不提倡常规投喂野生动物，但冬季食物匮乏时，适度投喂能让青少年近距离观察海鸥，也能培养他们的保护意识。”薛琳既理解市民喂海鸥的热情，也强调“科学守护”。他特别提醒：“要保持适当距离，避免病毒传播。投喂的食物必须符合安全标准，最好仅限于在冬季或恶劣天气，避免长期投喂人工食物影响海鸥健康。”

共生：从“一人喂”到“一城护”的青岛温度

海鸥的到来，不仅温暖了青岛人的冬日，更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别样的活力。

“太漂亮了！它们飞起来的时候，翅膀展开像画一样！”来自上海的单先生和姐姐，就是被直播吸引来的游客，11月30日两人抵达青岛，五天里，他们来了三次栈桥，手机里存满了海鸥展翅的照片。“本来是来青岛看海，没想到被海鸥圈粉了，明年冬天，我们还要来赴约。”

在游客眼里，这些白色精灵是青岛最动人的名片；而在青岛人心中，海鸥早已是城市的一部分，海鸥也把青岛当另一个家。31年的时光，“挽留海鸥”从一项计划变成一种习惯，也从一代人的行动变成全城的共识。

如今，这场跨越31年的约定已升级为城市名片。2025年11月至2026年2月，青岛市开展“山海冬韵·鸥遇青岛”冬季文旅系列活动，推出“海鸥为伴·鸥遇之旅”精品线路、“鸥遇青岛新场景—海鸥精灵的冬日之约”消费新场景，持续打造“青岛海鸥季”长效节会品牌，以“鸥遇、鸥趣、鸥享、鸥悠”串联“强化品牌、深化场景、激活消费、产业生态”四大板块，海鸥主题高铁专列、地铁专列、创意巴士和“追鸥逐浪”航线等，让“鸥遇青岛”的浪漫体验贯穿出行全程。

当冯海涛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几只红嘴鸥跟着她飞了一段，像是在道别。当被问起未来会不会继续喂海鸥，她笃定地说：“肯定啊！喂海鸥这事儿，上瘾！”薛琳也相信，只要把握好尺度，这份情感就能长久延续，在他看来，青岛人鸥和谐的局面，正是“政府牵头+市民参与”的结果。

当第一缕晨光洒在栈桥上，油条的香气与海鸥的鸣叫声交织在一起，新一天的约定如期而至。31年，足够让青丝变成白发，让孩童长成栋梁，却改变不了青岛人对海鸥的深情。从“挽留”到“共生”，青岛人与海鸥的故事还在继续：海鸥用翅膀丈量天空，青岛人用爱心守护家园，彼此成就，彼此温暖，成为青岛最温暖的城市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