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沉香一缕传千年

文|王吴军

古人在礼佛和祭拜祖先的时候，总是拈着一炷香，借着缭绕的香的烟雾，传达着心中的那份敬意与追思。古代的香种类繁多，可分为根香、茎香、叶香、花香、果香诸类，具体名称更是洋洋大观，有沉水香、白檀香、紫檀香、沙罗香、天木香、安悉香、苏合香、熏陆香、丁子香、郁金香、龙脑香等。

说起香，不能不说“书香”这个词。古人为了防止蠹虫咬食书籍，便在书中放置芸香草，这种草有清香之气，夹有这种草的书籍打开之后清香袭人，于是，人们就称之为“书香”。后来，书香也被认为指书中文字的内容，于是，又衍生出“书香门第”这个成语。

据史书记载，香最早由西域诸国向中原王朝献贡才得以传入。早期，香大都作为消除疾病之用，以香礼佛的记载最早是从汉武帝开始的。此后，香在传统文化中有了代代相传、生生不息的含义，也表现出古人敬天法祖的精神。

香能清心，也能养性，所以，古人喜欢焚香。所谓的“焚香”，使用的是经过“合香”方式制成的各式香丸、香球、香饼，或者是香的散末。现藏于中国历史博物馆的明人画《千秋绝艳图》中，描绘有《西厢记》的崔莺莺深夜焚香的故事，画面上，崔莺莺亭亭玉立在香案之前，案上放着焚香必备的插有香匙与香箸的香瓶，以及一只小香炉。崔莺莺右手捧着香盒，左手从香盒里拿出一颗小小的香丸，将要放入香炉中。

明朝以后，焚香时点的是线香。线香是装在纸筒里的细香棒，插一枝在香炉中，点燃香头，就有烟从香棒上袅袅升起。

其实，若是说得更详细一点，焚香并不是把香丸、香饼或线香直接进行焚烧，而是要让香丸、香饼或线香发香，这需要借助炭火之力。古人对于焚香的境界极其重视，所以，焚香时要尽量减少烟气，让香味飘袅而悠长。因此，香炉中的炭火要燃得慢一些，火势低微而久久不灭。为此，古人发明了一些复杂的焚香方式，把特制的小块炭烧透后，放在香炉中，然后，用专门的细香灰把炭填埋起来，再在香灰中戳一些孔眼，使得炭不至于因缺氧而熄灭。焚香时，还要在香灰上放瓷、云母、金钱、银叶、砂片等薄而硬的东西，用来隔火，小小的香丸、香饼就是放在这隔火的东西上，借着炭的微火烤焙，缓缓将香的芬芳气息弥散出来。

南宋画家李嵩《听阮图》，描绘有侍女焚香、拈花等情景。

古人焚香的过程相当烦琐，焚香时还需要不停地观察，香若是焚得过烈，会顷刻而灭。焚香时，要时而用手放到灰面上方，凭手感判断灰下的香饼火势是旺还是弱，这叫做“试香”。“几度试香纤手暖，一回尝酒绛唇光”，写的就是古代女子试香的情景。

史书上说，焚香而弥漫出的香气可以治疗疫病，使人痊愈。古代志怪小说集《海内十洲记》中说：“汉武帝时，长安大疫，人死日以百数。帝乃试取月氏国神香烧之于城内，死未满三日者活，芳气经三月不歇。”意思是说，汉武帝在位时，有一年长安疫病大范围蔓延开来，每天因为疫病而死的有数百人，汉武帝就拿出月氏国进贡的香在长安城内大规模焚烧，香的气味三个月不绝如缕，患了疫病昏迷三天的人吸到这种香的气味后，都痊愈了。

曹操亦是喜香之人，《三国志》中记载，曹操还把香作为礼物馈赠给别人，比如，曹操曾经赠送诸葛亮“鸡舌香五斤，以表微意”。曹操在临终的时候，依然不忘他喜欢的那些香，留下了这样的遗嘱：“余香可分与诸夫人。”

古人喜欢把香料制成饼块，放在特制的香炉内焚烧，《红楼梦》中就写到了焚香的香炉，比如第五十三回“荣国府元宵开夜宴”中，就这样描写：“贾母歪在榻上。榻下……只一张高几，设着高架璎珞、花瓶、香炉等物”，这里的香炉就是焚香用的。香炉的下面有盘，可以贮存热水，使润气蒸香，象征海的回环，上面的炉盖如山，香烟从盖里弥漫出来，宛如山岚蒸腾，呈现山海之象，这种香炉，在《红楼梦》中又被叫做“宝鼎”。《红楼梦》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联”中，贾宝玉题有一联：“宝鼎茶闲烟尚绿”，描绘的就是宝鼎炉焚香的情景。《红楼梦》中焚香的方式，一般是在深房幽室之中，用矮桌置炉，与人的膝盖相平，香炉的火上设有用银叶或者云母片制成的浅盘盛香。香不及火，使之自然舒缓而没有烟燥气，却自是香风袅袅。

对于安寝和休息时使用的卧具，古人很注意让它们散发出怡人气息。因此，富贵人家常备一种薰笼，把香放入薰笼，用来把衣服、被褥薰得香气扑鼻。唐朝时，有人还发明了香球，这是一种可以放在被子下面的焚香设备，夜间睡觉时，把小香球放在被褥间，使其不断弥漫暗香。这种小香球的外壳是一个圆球，圆球的壳上布满了镂空花纹，以便香气散出。在球体内装置有两个可以转动的同心圆环，环内装置一个以轴承与圆环相连的小圆钵。在小圆钵中盛放上炭和香丸后，无论香球怎样滚动，小圆钵在重力作用下，都会带动机环与它一起转动调整，始终保持水平方向的平衡，不会倾翻。这种小香球既安全又洁净，在长夜中温暖的被子下还能暗香袭人。小香球在古代并不只是用于薰被褥。《宋史》中说，宋朝的时候，“凡国有大庆大宴”，都要摆放兽形的银香炉，还要使用小香球。小香球都装有银吊链，可以悬挂使用。吊挂在半空中的小香球即使偶然晃动，里面的炭也不会倾翻落下。

香既能悠然在书斋琴房中，又可缥缈于庙宇神坛之上；既能在静室之内闭观默照，又能于茶酒席间怡情助兴；既能安神开窍，又可化病疗疾。宋朝诗人陈去非写的《焚香》一诗代表了中国古人对香的评价：“明窗延静昼，默坐消尘缘；即将无限意，寓此一炷烟。当时戒定慧，妙供均人天；我岂不清友，于今心醒然。炉烟袅孤碧，云缕霏数千；悠然凌空去，缥缈随风还。世事有过现，熏性无变迁；应是水中月，波定还自圆。”

香是美好的象征，古人把具有美好人品的人称为能散发芝兰之香的“善人”，把人品低劣的人称为散发腥臭的“不善人”，大教育家孔子就说：“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这里的“芝兰”是清香悠悠的兰花，这里的“鲍鱼”指的是臭咸鱼。孔子的意思就是说，和人品优良的人交往，就好像进入了摆满芳香的兰花的房间；和品行不好的人交往，就像进入了放满臭咸鱼的仓库。希望美好的芝兰之香在身边萦绕，古人爱用香，想来正是有此心情。